妈妈,那里的人说英语吗

作者:BrandonStanton

翻译:无奇(杜克大学博士),Jane(剑桥大学硕士),菠萝

鸣谢:鸭鸭

“每位医生脑海中都有难以忘怀的患者”

“每位医生都有难以忘怀的患者,关于这些患者的回忆常驻于医生的脑海里。每当医生穷尽治疗方案也未能战胜一种顽疾,甚至百般尝试却毫无眉目的时候,一份回忆就会出现并激励医生前行。这份回忆因人而异。”

“我记得一个病人和我儿子一样有着红色头发,记得一个五岁的女孩总能逗得我开怀大笑,每当我问她感觉怎样的时候,她总是:‘我不知道,你才是医生。’”

“还有在我刚刚入行的时候,一个生下来就没有免疫系统的小男孩,他已经因为同一种疾病失去了两个兄弟。他最初两年的人生是在一个没有窗户的隔离房中度过的,而他与外界的全部接触仅仅是一台黑白电视。我们为他做了骨髓移植,他终于拥有了免疫系统。我们带着这个曾经与世隔绝的小男孩去花园散步,一只麻雀飞来落在灌木丛上。小男孩指着那只麻雀说:‘鸟’。那个时刻我将永生难忘。”

“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他。”

“Gabe曾是一个特别健康的男孩,他的成长历程曾经一帆风顺:他很早就学会了说话、走路;除了感冒,他从不生病;他打棒球、游泳还打泰拳。”

“然而两年前,他的嘴里出现了‘针刺般’的疼痛感,随后这种感觉变得麻木,他说话变得困难。我很担心,并带他看了儿科医生。儿科医生认为那仅仅是过敏反应,但是为了以防万一,他还是建议我们去看神经科医生。神经科医生认为那仅仅是“短暂性”的反应,是孩子生长阶段的一部分。又是以防万一,他给Gabe做了核磁共振(MRI)。当结果出来的时候,医生告诉我说,在Gabe的脑袋里,长了一颗大肿瘤。”

“我没有马上告诉我的丈夫,只是让他到公园来见我,并在那里告诉了他实情。我丈夫无法接受这个事实,他开始哭并且十分恐慌。”

“我家的生活一直都很艰难。来美国之前,我们在阿尔巴尼亚过着困苦的生活。我丈夫从小失去了父亲,当我们还是青少年的时候决定独闯美国,虽然我们当时连一句英文都不会。”

“我们在美国没有亲人,生活十分孤独。我们白天勤勤恳恳工作,晚上去学校学习并自学英语。我丈夫成为了一名锅炉工,而我找了一个营销的工作,算是白手起家。我们攒钱买了一套温暖的、充满阳光的一室一厅的房子,最近刚刚还完房贷。”

“我们曾经相信我们的生活在变好,认为我们终于可以摆脱艰难的日子了。但这一切都被推翻了,一切变得支离破碎。我不知道从哪里重拾生活。Gabe即将度过他人生中最悲惨的旅程,而我在想,我应该去安慰我的儿子?还是安慰我丈夫?或者我自己?”

“医生们冷静的态度让我们平静了下来,因为他们看起来如此有信心;他们谈论肿瘤就像是在讨论一个简单的问题。”

“我们开始尝试向Gabe解释这场手术。Gabe喜欢卡通片,于是我们就把手术描述成一个卡通故事,告诉他,他将被切掉很小的一部分,但是我们没有告诉他具体有多大;我们还告诉他,有可能他醒来的时候会感到说话有困难,但是不用害怕,因为他可以把想和妈妈说的话写在本子上。”

“然而,我当时心里却在想,我可能再也听不到儿子开口说话了。在那几个小时的手术过程中,我和丈夫无目的地四处踱步并不住地哭。我记得最终手术结束了。我们进去看到Gabe,他正在说话,说着一些常规的单词。我丈夫看到这一幕万分欣喜,他把这一切录了下来。而我记得当时看着Gabe像婴儿一样躺在手术台上,那个样子,就像他刚生下来的时候一样。手术台上的仅是我的小宝贝Gabe的放大版。他一直以来曾是如此健康、美丽的小宝贝。”

“手术做完以后,我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。小Gabe在慢慢康复,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。他的老师们甚至都不敢相信这个奇迹!我们还计划去海边玩耍。但是医生告诉我们,他们仍不能识别这是什么肿瘤。”

“手术是在7月份进行的。8月过去了。9月过去了。时间慢慢流逝。既然肿瘤不见了,我们开始非常焦急希望知道下一步怎么治疗,但是没人知道。医院告诉我们的答案都不一样。医院给出了一样的诊断意见:促结缔组织增生性小圆蓝细胞瘤。”

“没人在大脑里见过这种肿瘤。医生告诉我不要去阅读这方面相关的内容,担心消息会非常负面。但我还是读了。天啊!这种癌症永远会复发。并且每复发一次,情况就会更加恶劣。‘生存期少于三年’,到处都是这么说的。天啊,我究竟做了什么?我让他接触了什么?我给他吃过什么?”

“化疗对他来说特别痛苦。我的家人试图劝说我放弃。他们告诉我,我正在亲手杀死我的儿子。但是我还能做什么?我什么都做不了。我想给他献血。我想给他捐献骨髓。但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他。这就像一场你能想象的最烂的舞台剧,但是你不得不看。”

“我遇到的最大的挑战?三个字:三年级!和二年级差不多,但是三年级更难。”

“我最大的挑战?三个字:三年级。和二年级差不多,但是更难。我在二年级的时候是个非常特殊的学生,因为我有脑瘤。是一种非常罕见的脑瘤。我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患这类脑瘤的人。所有认识我的人都震惊了!”

“过去的一年里我经历了跟多。我可以告诉你,如果你有脑癌,这个过程会非常艰难,并且你会多次发烧,但是你必须要勇敢。你必须要和我一样勇敢。如果你不知道如何勇敢,我可以教你。”

“我知道手术看起来很可怕,但是我有五个字给你:你会被麻醉。当你醒来的时候,你的头会被包裹得像个木乃伊,然后你妈妈会照张相然后给你看。当需要打针的时候,你可以从30开始倒数,然后告诉自己:‘镇定,镇定,镇定。’当你准备好的时候,你就可以告诉护士开始了。”

“如果你的孩子像我一样患了脑癌,我可以给你一些建议。”

“首先我会对你说:我非常抱歉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。我确信你现在感觉非常难过,因为我妈妈也曾很伤心。这是最最痛苦的事情。所以你可以在任何你想难过的时候难过。如果你的孩子很难过,你可以告诉他们永远不要放弃。当他们打针的时候,你可能感觉他们非常、非常、非常使劲地攥住你的手。你可以告诉他们:不要担心。一下就好。”

“最难过的部分是看到你的孩子被一根线连接到一个机器上,那个机器输送给他们各种奇怪的药物,那些药物可能会伤害他们并且让他们很痛苦。这个时候你可以给他们大大的拥抱,因为拥抱会让他们感到没那么难过。你的孩子会说:‘别担心妈妈,我爱你,我将一直撑下去。’然后你可以把他抱得更紧一点。”

“我求姐姐别自己去游泳,她居然真的没去。”

“我被查出得癌症的时候是在一个夏天,那时游泳池都开着。我真的很想去游泳,但是我生病了,医院。我求姐姐别扔下我,自己去游泳,她居然真的没去。”

“妈妈,那个我要去的地方,那里的人说英语吗?”

“我们是通过体外受精怀的Max。一开始怀的是双胞胎,因为当时挺挺害怕的,于是我们决定只留下一个宝宝。这个错误的决定成了我一辈子的阴霾。”

“Max是个非常乖巧的孩子,我可能有点虎妈。我总是想给他足够的自由空间,可能是因为在我自己成长的过程中比较缺失这样的自由空间吧。这样的做法让我们变的很亲近,因为他知道我永远都会保护他的。他也很保护我,用他独特的方法,比如他会双手捧着我的脸。他是一个绅士,真的很好玩,很喜欢笑,因为他的房间离我们的卧室很近,我们经常听见他深更半夜还自己在笑。”

“当他刚六岁的时候,Max的一只眼睛变得有点斜视。当时我没有太担心,因为他一直以来都非常健康,猜他可能有点弱视吧。但Max的医生觉得有点问题,于是打算第二天给Max用核磁共振扫描一下,同时告诉我说:先不要太担心,好好睡一个晚上。我本来不紧张的,这么一来,搞得我开始紧张了。”

“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做了核磁共振,然后我就去上班了。几个小时过后,结果出来了。医生给我打电话的时候,我正走在路上。听了电话之后,我就瘫倒在路边了。”

“医生说他脑子里有个肿瘤,而且很有可能是DIPG,这种肿瘤目前基本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。医生还说肿瘤会要了Max的命。我都疯了,问医生Max还能活多久,医生说一年,而且说只能顺其自然了。医生接着又说这个结果对家人打击,可能超过对病人的打击。”

“我记得看着Max,他真的好帅啊。我们的生活曾是如此的美好,现在一切都轰然倒塌。当时我不知道该干什么,于是带他去了乐高店。Max喜欢乐高,那天他买了好多乐高,可高兴了。”

“我可能有创伤后焦虑症,总有很多可怕的记忆。在Max被确诊两个礼拜之后的一天,他问我,我会不会永远都是他的妈妈。我说那当然。他又问:那在我90岁的时候呢?我告诉他:是的。”

“我该说什么呢?他跟我经常讨论未来,我们还说起了上大学。我可能应该告诉他真相的,但我真的做不到。哪怕在他生命的尽头,我还是做不到。我是个胆小鬼!但他好像知道,根本不需要我告诉他,因为有一天他问我:妈妈,那个我要去的地方,那里的人说英语吗?”

“我本来是一个非常快乐的人,真的。我就是那种出门就会说:一切都太美好了,生活太美妙了,我们太幸运了!那种快乐的感觉再也没有了。”

“我记得在Max生病之前的母亲节,那是四年前,也是在这个公园,在这片草地上,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。我们三个都在那儿,Irene和我很相爱,Max趴在我脚上,假装在天上飞。他大声地笑着,我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我有多么开心,生活充满阳光,那是我最后一次真正的开心。”

“每一天能看着这些孩子活着,对我来说就是人生里最美好的一天。”

“为了一个特殊使命,我已经努力了17年,完成这个使命是我的终极梦想——治愈一种叫DIPG的脑瘤。这种儿童癌症死亡率是百分之百,但它的发病率很低,每年只有例,所以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。如果你看到过孩子因为DIPG而死亡,你就会理解为什么我对这个病这么在乎。”

“太难受了,真的太难受了,父母带着希望来找我,来寻求帮助,他们说:请做点什么!但我什么也做不了,这些孩子一年之后都会离去。尝试治疗这种疾病非常困难。我选择神经外科可不是为了来看孩子死亡,而是为了能治愈疾病。17年了,DIPG让无数孩子死亡。如果某天我能找到一种治疗方法,那一瞬间我会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,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回报。”

“我的儿童时代是在搭建玩具中度过的:火箭模型、汽车模型、火车、飞机。我非常注重细节,火车上的每一个字母都是我自己画的,我会把机翼的木头打磨地非常光滑,直到一切都非常完美。完成一件作品并且看到它被欣赏的感觉真是太爽了。正是由于这种兴趣,我选择了脑外科。我喜欢修理东西,而且很擅长。”

“成为脑外科医生,我经过了层层筛选,以至于我最后都习惯了成功的感觉,但我最终还是碰到了一样我没法修理的东西:DIPG。这些患者每天都面临着死亡,对我来说,简直是失败的不能更失败了。因为我自己能力不够,孩子们得面临死亡。这对孩子们不公平,对他们的父母也不公平。”

“作为医生,真的很难面对这些父母,在孩子出生的那天起,每个父母都想象了自己孩子一辈子会发生的事儿:第一个女朋友,第一份工作,第一个进球,第一次尝好吃的东西,等等。当他们来到我办公室的那一瞬间,砰,所有的想像都消失了。我不能接受,我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些孩子们从死亡线上拉回来。”

“年,我第一次踏足DIPG领域,我当时想:两年之后我就会找到方法的。那时候我还没有白头发,也没有钱,办公室只有储藏室那么大,甚至要自己花钱买实验用的老鼠,但我当时非常乐观。”

“可惜,我完全没有意识是在跟什么打交道。中间有好多意想不到的困难,而且所有的事情都是全新的,既没有专家可以探讨,也没有专业文献可以阅读,所有问题都要靠自己解决。”

“从一个神经外科医生专业的角度来看,这种疾病真的很难治。癌细胞经常在脑干,人体的所有感觉都要通过脑干,所以根本不能动刀,绝对不能。所以我只能想办法插一根导管到大脑里,然后通过导管直接把化疗药物送入肿瘤。这个手术没有任何犯错的机会,化疗药必须直接送到肿瘤里,两厘米的误差就可能是致命的。神经外科医生不是艺术家,没什么机会使用创造性。所以如果想创新,必须承受着巨大压力。我们需要创新,但不能光凭想像,因为一不小心,‘创新’的操作就会要了病人的命!”

“年5月,总算可以开展我的临床实验了。第一家人来自佛罗里达,带着他们的孩子Caitlyn。我非常紧张,虽然我发了很多研究论文,在老鼠身上做过无数试验,在实验室里无数次证明我的方法是有效的,但是当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孩子的时候,我紧张了。如果这个孩子死在我手上,我精神上肯定会垮掉,而且我们学院的名声也会一并受影响。我问自己:我做足功课了吗?我做好准备了吗?”

“当Caitlyn的妈妈签协议书的时候,这些问题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。但当她签完的时候,转过身来对我说:不管发生什么,我们都感谢你的努力。她的话我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感动,因为她帮我卸去了包袱。手术很成功,瞧,这就是术后一个礼拜的Caitlyn。她能走路了,她能跳了,她还能摸到自己的鼻子了。手术之后她活了一年。一年之后癌症复发,她还是去世了。我真的很难接受,因为我和她全家变得很亲近。”

“现在我有大概20个成功手术的例子,那是20个活生生的孩子。有一位年轻的姑娘已经存活3年了,每一天能看着这些孩子活着,对我来说就是人生里最美好的一天。”

菠萝后记

“人在纽约”(HumanofNewYork)是摄影师BrandonStanton从年开始的项目,通过几千张照片+人物访谈,给大家展示这个国际大都市里普通人的生活。文中展示的照片,拍摄于纪念斯隆-凯特琳癌症中心。经作者授权,菠萝和小伙伴进行了翻译。今天的文章是这一系列的第三篇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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